色彩在电影作品中的审美价值
[摘 要] 黑白电影的明显缺点是无法真实再现五彩缤纷的客观世界,彩色电影的产生是巨大的进步。自从进入彩色电影时代,色彩就成为电影重要的形式语言之一。在电影创作中,导演常常运用色彩来诠释影片的情感基调,同时运用大色块、浓烈色彩或色彩对比等手段,来表现电影的主题。此外,色彩通过奠定影片叙事基调、客观写实、主观写意等方式,推动影片叙事的发展和情节的展开。本文从主题和叙事两方面出发,浅析色彩在电影中的审美价值。
[关键词] 主题;叙事;色彩;审美价值
色彩是电影重要的形式语言之一,彩色电影与黑白电影相比是巨大的进步。在黑白电影时期,除了黑白两种颜色,就是以介于二者之间的不同灰阶来表示不同的颜色,其突出的缺点就是无法真实再现五彩缤纷的客观世界。对于这一点,德国格式塔心理学派的重要学者鲁道夫·阿恩海姆在其著作《艺术与视知觉》中曾指出:“在黑白电影的时候,我们往往难以辨别演员盘子里的奇形怪状的食物。”[1]彩色影片的出现使电影逼近真实生活、客观世界成为可能。现实世界中有着丰富的色彩,当电影将这种色彩再现的时候,人们会误以为眼前所见就是真实的世界。因此,色彩是电影再现客观世界的重要手段。随着技术的进步,银幕上的色彩不仅仅再现客观现实,而且可以通过渲染形成主观色彩,用来表现人物的心理世界。本文从主题和叙事两方面出发,浅析色彩在电影中的审美价值。
一
色彩是光线进入人眼后,由眼底视神经产生的一种生理反应。俄国美术理论家、现代抽象艺术的奠基人瓦西里·康定斯基曾指出:“当你扫视一组色彩时,你有两种感受。首先是一种纯感官的效果,另一方面是一系列的心理体验。”[2]不同的颜色,会带给人不同的心理效果,影响人们的情感认知。因此,在电影创作中,导演常常应用色彩来诠释影片的情感基调,同时应用大色块、浓烈色彩或色彩对比等手段,来表现电影的主题。
首先,运用纯色、大色块来造成强烈的视觉冲击,是表现影片主题的常用手段。以陈凯歌执导的《黄土地》为例,影片以抗战初期的陕北黄土高原为背景,讲述了八路军文艺工作者顾青收集陕北民歌的故事。影片中大色块和色觉强烈的画面,带给观众巨大的视觉冲击。影片中最突出的颜色就是黄色,黄河、黄土高原构成了人们的生存空间。影片一开始,晨曦中起伏的山梁展现在观众的眼前,高原在晨光中一片土黄色,漫天的黄色好像要把一切掩埋。顾青向山峁望去,只见峁顶上弯弯曲曲的小路向下延伸。远远地传来了喇叭声和鼓声,在峁上一支娶亲队伍如小蚂蚁般排成一条线,沿着小路缓缓前进。在巨大的土黄山峁的映衬下,人是那么的渺小,一望无际的黄土地既长养了世世代代在其上耕耘不辍的农民,同时也成为牢不可破的樊篱,禁锢着农民的身体和灵魂。以翠巧爹为典型的西北农民,他们勤劳、朴实、善良、忠厚,但同时也愚昧、贫穷,他们因袭千百年来庄稼人的生活方式,挑上黄河水,灌溉着黄土地。他们在黄土地上出生,在黄土地上长大,在黄土地上劳作,在黄土地上一天天老去,最终埋进这片土地。黄河水静静地流淌,黄土高原的农民年复一年地过着重复的日子。穿着红色衣服的翠巧给这片土地带来了一丝活跃的生机,代表着觉醒的农民,她冲破黄色的禁锢,东渡黄河逃婚而去。影片应用大色块的黄色展现出黄土高原的浑厚朴拙,既是对这片土地的讴歌,也是对生活在其上的农民命运的思考。
其次,为表现电影主题,色彩的对比也是重要手段之一。单一的色彩在观众的视野中经常出现,目的是强调这种色彩的表现力。而不同颜色的对比,则是以色彩的运动来带动观众情感的律动,以此来突出不同色彩的情感张力。以张艺谋执导的《我的父亲母亲》为例,影片以母亲的视角,回忆了与父亲的相识、相恋的过程。影片中采用了黑白和彩色两种色调来分别阐述母亲的现实生活与回忆过程,与其他电影中常用的方式刚好相反。黑白用来表现母亲的现实生活,表现出母亲失去父亲的惨淡、悲凉。冰雪覆盖的苍茫原野,母亲坚持给父亲织的盖棺布,白色成了这个世界的主角,代表着母亲对父亲的思念,也象征他们爱情的纯洁。而彩色被用在母亲对与父亲恋爱过程的回忆,代表喜庆和热情的红色与代表丰收、光明的黄色成为记忆中的主色调,画面中透出一股融融的暖意。这红色是招娣儿给学校上梁用的“红”,是母亲穿的红棉袄,是父亲送给母亲的定情信物红发卡,红色中透出二人恋爱的激情和生命的活力。而那黄则是金秋时节被染透的层林,是父亲坐马车来时路两边的草,是母亲奔跑的原野,黄色象征着父亲和母亲美好的结局。导演刻意将现实涂成黑白,而回忆着以重彩,是以这种对比突出现实的冰冷和回忆的甜蜜,以此诠释影片的爱情主题。
此外,色彩的风格化运用,有利于烘托影片的主题。以皮埃尔·热内执导的《天使爱美丽》为例,影片可以说是灰姑娘的现代版。影片的视觉效果五彩斑斓,但色彩并不是简单地堆砌,而是具有显著的油画风格。镜头下阳光明媚的巴黎如世外桃源一般,即使是表现室内空间时,各种颜色的物品也像画布上精心刻画的小色块一样,布局合理而又油画风格明显。影片贯穿全局的是金黄色的暖色调,使影片涂上一层幻想色彩。尤其是女主人公爱美丽成年开始,画面笼罩在浓烈的低色调中,不论是客观景物的细节,还是人物的脸部表情,都像油画一样色彩浓烈。这也将影片定位在爱情喜剧,反映温馨浪漫的爱情主题。
二
色彩的另一个重要作用,就是推动影片叙事的发展和情节的展开。在现代电影艺术中,色彩首先是单幅画面的色彩呈现,通过对画面进行组接形成场景色彩,再由场景结构出具有统一和谐的色彩基调的影片。[3]电影中人物的运动、场景的转换、时空的流变,使其中的色彩犹如音乐一般不断流淌,有效地调动了人们的情感。电影叙事展开的过程,同时也是“色彩蒙太奇”的过程,色彩是促进影片叙事的重要艺术手段。
首先,色彩可奠定影片的叙事基调。贯穿一部影片的色彩,可为影片定下总体色彩基调,而这种色彩基调可进一步确定影片的叙事基调。以冯小刚执导的《一九四二》为例,影片讲述了1942年河南大旱,千百万农民流离失所外出逃荒的故事。影片从美国记者白修德、蒋介石国民政府、传教士安西满、逃荒饥民四个不同视角,全面展示了这场大饥荒。整个影片充斥着沉郁低调的灰色,仿佛在画面上蒙上了一层灰,将影片定位在悲剧的叙事基调上。在饥民逃荒的路上,雪将大部分地面覆盖,在一片灰蒙蒙的雾气中,两条大路在银幕中汇集,如大写的英文字母Y,也可以认为是倒过来的“人”字。在泥泞的路上,哭喊声、骂声、嘈杂声交织在一起,无依无靠的灾民一身土灰,衣衫单薄,狼狈不堪地随着大流朝前走,而前方是未知的命运。国民党弃灾民于不顾,撤退的官兵如同匪徒强盗,将逃荒的灾民洗劫。而日军轰炸机在天上盘旋,不停地投弹,哪管是兵还是民。再加上天寒地冻,逃荒的百姓正如倒悬的“人”字。在逃荒饥民铺满灰尘的脸上,看不到生活的希望。贯穿影片的灰色,既表现了个体面对饥荒的无力抗争,也表现出对亲人不断死亡的哀伤,还有灰色背后令人恐惧的死亡阴影。灰色将影片界定在悲剧的基调,既是对死去的三百万人的悼念,也是对现实生活的深刻反思。
其次,色彩通过真实再现客观世界来促进影片的叙事。客观写实的色彩,可以原汁原味地还原生活,令观众感受真实的力量。以张艺谋执导的《秋菊打官司》为例,影片真实再现了从乡下到县城再到市里的色彩变化。穿着红毛衣、裹着绿头巾的秋菊无疑是典型的农村妇女的打扮。乡下黄色的稻草垛,挂在房子外面梁上的金黄的玉米棒子,尖顶的砖瓦房,一切都显现出农村的朴实。搭车到县城的秋菊来到热闹的市场,各种年画、福字、明星挂历,耀眼的色彩映入眼帘。男人们穿着蓝色和灰色为主色调的衣服,女人们穿着花色衣服配花色围巾,与农村相比入时一些,不过少了农村的质朴倒增加了俗气。而到了路灯林立、大楼高耸的市里,色彩又明显不同。人群熙熙攘攘,车辆川流不息,一排骑着自行车身着蓝色套装的女子在街道上穿行而过,不知道在宣传什么。初来乍到的秋菊看着巨大的黄色广告牌,充满新鲜感。这里的人穿着明显带了点“洋”气,有梳着披肩长发的女子,也有烫了头发如爆炸一般,还有穿得花里胡哨的少妇,甚至还有肥胖的外国妇女。为了在市区里不再被人一眼认出是农村来的,秋菊和妹子都换了新衣服,秋菊的白色竖条外套和妹子的大红外衣让她们二人仍然非常扎眼。随着剧情的发展,在不同的生活场景,色彩表现出明显的变化。这种真实再现客观色彩的写实手法,富有戏剧性地推动了情节的展开。
最后,对色彩进行主观重构,使其具有象征意义,也是推动影片情节发展的重要手段。意大利电影大师安东尼奥尼执导《红色沙漠》,就将色彩的主观性发挥得淋漓尽致。影片中,每一幅画面好像都被喷上了染料,热情的红色和污浊的黄色,迷茫的灰色和孤独的白色,冷酷的蓝色和充满生命力的绿色,色彩仿佛要统治一切。其中,蓝色在影片叙事的不同时间点上以不同的形象特征反复出现,成为一个较突出的色彩意象。蓝色是现代社会理性的视觉化标识。影片揭示出正是这种工业文明催生下的理性主义构成了个体精神的困境与危机。蓝色亦成为冷漠、疏离与孤独的象征。蓝色的工厂车间表征了人对机器的依附与丰富主体性的丧失;女主人公家中蓝色的楼梯栏杆与蓝色的机器人则揭示了家庭亲情的解体与个体精神的孤独;蓝色最后出现是女主人公遇到的陌生男子头戴的蓝色绒线帽。两人之间理解的失败,阐明了人与人之间陌生化的冷酷现实。影片中,蓝色在不同叙事时间点上的出现,展现的正是人的主体性的丧失、对精神危机的恐惧体验以及尝试突破困境的失败与绝望。蓝色在这里不但被赋予了一种清晰的象征性含义,也对影片的情节发展起到了推动与预示的作用。
综上所述,电影色彩不但在视觉和心理上给观众留下深刻的印象,带给观众以丰富的审美体验,在影片的主题表现与叙事展开中也具有重要而独特的审美价值。一方面,色彩以其特有的表现方式使影片的精神意蕴以具体的视觉形象直观的展现在观众眼前。现代电影色彩正是通过对人物场景空间的色彩布局和构成、视觉气氛的渲染、画面构图的经营,来使观众从强烈的视觉影像中感受某种超出影片故事情节之外内容的。[4]另一方面,电影创作者依据其自身的艺术理念,对色彩进行选择与配置,通过各种造型手段,使其参与到影片的叙事中,使电影表意更加完整与丰满,从而实现意象合一的综合审美效果。
[参考文献]
[1] [德]鲁道夫·阿恩海姆.色彩论[M].常又明,译.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80.
[2] [俄]瓦西里·康定斯基.论艺术的精神[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7.
[3] 徐恩玉.电影色彩语言的表意功能与艺术特征[D].武汉:华中师范大学,2008.
[4] 宫林.电影色彩的意义[J].北京电影学院学报,1999(02).
[作者简介] 王海(1976— ),男,河南焦作人,博士,河南理工大学建筑与艺术设计学院讲师。主要研究方向:美术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