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我与周老的麒派渊源

上海戏剧 / 2017年08月03日 07:54
记得那是1983年的时候,我来上海专程拜访了两位大艺术家,一位是俞振飞先生,一位是刘斌昆先生。之前,我与俞老碰面的机会更多些,与刘老倒是不常见面。我去看他,刘老很高兴,那天我们俩聊了很多,他向我说起了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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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那是1983年的时候,我来上海专程拜访了两位大艺术家,一位是俞振飞先生,一位是刘斌昆先生。之前,我与俞老碰面的机会更多些,与刘老倒是不常见面。我去看他,刘老很高兴,那天我们俩聊了很多,他向我说起了父亲尚小云与周信芳先生的点滴交往和深厚的友谊。

应该说,我父亲和周信芳先生两位老人交往得很早,可惜那个年代交通不便,来往不多,但二人一见如故,有着很深的友情。刘老回忆说,大概在上世纪30年代初期,某年周老到北方演出,当时我父亲是北京梨园公会的会长,他听说北京的同行对周老的接待不够周到热情,父亲竟当着众人发了脾气,甚至把当时吃饭的桌子都给掀了。父亲认为,作为同行,支持、理解、礼貌是最起码的尊重!于是,父亲发动了所有北京相熟的同行和戏迷观众们去支持麒老牌的演出。记得那天刘老反复说道:“你父亲是个最热心的人。”他们老一辈,像周老、刘老以及父亲,热心是他们的相同之处,也是他们彼此结下深厚友谊的纽带。

20世纪30年代末,父亲独自创办过“荣春社”科班。成立初期,荣春社曾排演过两出两汉题材的历史戏,其中一出为《萧何月下追韩信》。记得当年,父亲对徐荣奎说:“你演这出戏,就得按麒派的路子来,要学麒老牌的戏韵。”徐荣奎是当时荣春社很优秀的学生,虽然那时南北交通不便,不太可能直接到上海向周老求教,但他的萧何完全是受麒老牌的影响。对于麒派艺术,我们也是从小在耳濡目染中认识了解的。虽然我从事的是花脸行当,但其实所有的门类都是可以互相借鉴、互相学习并互相影响的,麒派艺术以及周老在编、导、演方面的才华无不被梨园行的同仁们所钦佩。

我第一次看周老的戏是在新中国成立前夕的北京,看的是《四进士》。1951年,父亲到上海来演出,带着我和哥哥长春、长麟一起过来。父亲特意去拜访了周老,记得周老在当年相当有名的新查理西餐馆宴请了父亲及我们几个兄弟。

七年之后,父亲率团赴甘肃、青海演出,然后入川。离开甘肃前,竟在兰州巧遇周老带队的上海京剧院和新民京剧团在当地演出。两位老人一见面,就紧紧地拥抱了,这是以前从未见过的激动场面。后来,时任甘肃省省长的邓宝珊将军在他的“邓家花园”宴请两位老人,吃的是炸牡丹。周老和父亲边吃边聊,难挡激动兴奋之情,记得当时他们拍了很多照片,很遗憾,这些珍贵的影像在“文革”抄家时全都没有了。

粉碎“四人帮”之后,纪念周恩来总理逝世一周年时,我所在的陕西京剧院的两位作家写了一曲《周总理又回延安城》。记得当时我演唱时,既没用哭灵的悲切,也没用反二黄的哀怨,而是用了周老的“高拨子”,犹如《徐策跑城》中徐策在城头上听报薛刚率兵进京时所唱的那样气派——“湛湛青天不可欺,是非善恶人尽知。”没曾想演唱后竟引起了很大反响,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也播放了我的唱段,之后陆续收到了来自全国各地许许多多的听众来信。有人说,麒老牌还没平反,他的艺术却已然开始了新生。这句话是恰如其分的。而对我来说,自己的艺术生涯也是在停滞了数年,于这次演唱后再次开启的。

上世纪90年代初我加盟了上海京剧院,陆续排演了《曹操与杨修》、《歧王梦》、《贞观盛事》、《廉吏于成龙》等新编戏,在这些作品创作、打磨的过程中,麒派艺术以及周大师的演剧精神时刻给予我很多的启发和引导。譬如《曹操与杨修》中,当杨修问及首功当属孔闻岱,丞相将如何升赏时,我背对着观众,抽肩一惊,我念出那句“孔闻岱么……”一个大停顿,只听到曹操戴着五梁冠盔帽的珠子振动作响,然后快速念出“老夫素有夜梦杀人之疾……不想那一剑呐……”这段戏可谓是全剧矛盾冲突的顶点和极致,曹操复杂的心理状态表露无疑。当年创作这段戏时,周大师在舞台上的几个经典形象为我的角色塑造提供了很多可资借鉴的参考。麒派表演艺术的理念、思路和展现的方式方法都值得我们后辈很好地研究、传承。

麒派艺术在京剧发展史上的影响可谓广泛而深远。对于麒艺,我们不应局限在行当之内的模仿,老生可以学、花脸可以学,甚至旦角都可以从中借鉴它的神韵。我从小就看周老的戏,不仅是麒派的拥护者,更是正宗的“麒迷”,虽然研究不是很深,但每每电视广播里播放麒老牌的演出,我都是必看的。

令我感受最深的便是周老的表演节奏,无论是他的唱、念,还是做功,都是一门很深的学问,不仅需要表面的模仿,更需要对其进行深入地解读。尤其在当下,不仅需要学其“形”,更要学其“神”,要贴近神韵,去领会、领悟,继而才能化作自己的理解表现出来。画家齐白石有句名言,“学我者生,像我者死。”这句话便是对学麒派的最好注解了。模仿不是出路,成不了真正的麒派,吸收神韵的本质,并传承、发扬他的内核,这才是“继”与“承”的本意。

前文中我提到老一辈艺术家之间都有许多相同之处。热心、仗义、惺惺相惜。除此之外,他们对党的文艺政策的拥护和支持也是一致的。周老在1964年主演过大型现代戏《杨立贝》,这出戏后来虽然只在中国大戏院彩排,没有公演,但当时年近七旬的周老却那么热情、用心地塑造了一个反映时代特征的人物形象。大约在1964年,周老去北京碰到父亲,两位老人也交流过许多演现代戏的想法,记得父亲也曾说过要根据当时出版的传奇小说《黄英姑》塑造一位仿似当年传统戏中《十三妹》那样的形象。这就是老一辈艺术家们的心境、心态和对事业的追求吧,戏唱得怎样暂且不论,追求自己的生命与社会、与时代、与事业同步是他们永远执著的信念,对事业、对党、对民族、对国家的忠心也是他们至死不渝的信仰和坚守。

2015年既是周老诞辰120周年纪念同时也是上海京剧院成立60周年的日子,三个甲子的辉煌都是在周老麒派神韵的照耀下得以前行的,两个纪念,不仅是缅怀,更是传承和发扬,不仅是对麒派艺术的回顾与展望,更是对上京未来的道路与方向的规划与描绘。历经苦难的老一辈艺术家们离开了我们,但他们留下的却是无比辉煌的成绩以及德尚艺荣的宝贵财富,这将是我们前进路上永远的主心骨和助推器。

(尚长荣口述 崔宁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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